徒步穿越科罗拉多大峡谷 (By陶晶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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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晶

去年十月，我和两位喜爱运动的闺中蜜友瓶子、楚楚相约今年五月一起去经历一次人生中的大挑战——徒步往返穿越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这条被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列为第一，被超跑和越野跑界奉为经典的徒步路线，总长度72公里，海拔升降6036米，谷底和北缘温差高达40摄氏度，我们希望在一天之内徒步完成。为了完成这一目标，我们三人经历了八个月具有针对性的刻苦训练：健身，负重长跑，热瑜伽。方方面面做足准备工作。5月25日，我和瓶子、楚楚分别乘机从多伦多、西雅图和波士顿飞往拉斯维加斯，中午在机场聚合后，驾车直奔科罗拉多大峡谷。晚上约6点抵达，入住峡谷南缘光明天使旅店(Bright Angel Lodge) 。

25日抵达大峡谷后，我们仨在南缘合影。

我们的计划是26日凌晨四点从南缘(South Rim)开始沿着南凯博布小径(South Kaibab Trail)走下谷底，抵达幽灵牧场(Phantom Ranger Station)。然后沿着北凯博布小径(North Kaibab Trail) 攀至北缘(North Rim)。单程穿越(Rim to Rim, 又称R2) 后，原路折返到幽灵牧场，沿光明天使小径(Bright Angel Trail) 回到南缘，完成往返穿越(Rim to Rim to Rim, 又称R3)。预期徒步时间从南到北10个小时，从北到南13个小时。5月26日凌晨四点一刻(4:15am)，我们仨抵南缘缘头(South Kaibab trailhead)，正式启程下谷底。深夜的大峡谷，空旷寂寥。除了我们三盏闪烁的头灯，四周漆黑一片。气温大约3～6℃，风速约15～20km/小时，多云，是个理想的天气。我外面穿一件始祖鸟防风衣，里面一薄一厚两层base layer。背包负重约20lbs，食物大约有10lbs，占了主要的部分，水囊1.5L，一瓶能量饮料0.5L。衣服除了羽绒服，基本都穿在身上。

剩下的就是一些零七碎八的东西，急救包，手机，狗扑肉(GoPro)，充电器，手电筒。。。包里每样东西装之前都严格称重，以克计算。我们尽量把负重压缩到最小，因为对于这种长距离的徒步，负重是决定成败的最重要因素之一。从南凯博布下谷底，小径很多大小石头，陡峭崎岖，高低不平，磕磕绊绊。相比之下，以往徒步走过的每一条小径都比这平坦。很难想象越野跑山的人如何在这样的路上飞奔。瓶子在前，我居中，楚楚在后。几次听到身后楚楚脚下打滑。楚楚提醒大家带好手套，一旦摔跤不要把手弄伤。即便格外小心翼翼，我还是摔了一跤，掀开裤子看到右膝破皮渗血，而始祖鸟裤子却无丝毫划痕，很给力。伤口干净，我就没有费事儿处理。途中意外遇到一个20出头的年轻男生，独自坐在小径路边，面目苍白，气力殆尽。他问我们有没有多余的食物。原来他走了一夜，没带够吃的，再无力气站起来爬回缘头。瓶子从包里掏出一只能量棒给他。我们知道他的朋友已经爬回缘头想办法帮他，于是鼓励他几句，继续前行。每年大峡谷里都有几百人被救援直升飞机捞出去，最常见的原因就是那些徒步人不尊重大峡谷，没有带够食物和水。

在Cedar Ridge，我和楚楚去上厕所，进去之后听到楚楚在隔壁惊叫，原来黑乎乎的厕所里，有个人坐在马桶上睡着了。野外的厕所并不干净，能够在这里睡着，可以想象那个人已经累成什么样子。夜里的大峡谷，风大且冷，能挡风的地方也只有这里。我不由地问自己：人的体能极限在哪里？在大峡谷面前，人不就是一只蚂蚁？在自然面前，必要怀一颗敬畏之心。五点多天开始朦朦发亮，天边看到一缕霞光，峡谷的轮廓渐渐清晰。绛红色的峡谷被郁郁葱葱，鲜嫩翠绿的植被覆盖，像油画一样。这不是印象中冷峻威严的峡谷，现在的峡谷温婉祥和。我们被美景震撼，忍不住时时驻足，摄影拍照。早晨八点，我们抵达谷底幽灵牧场，12km路程我们比预计晚到一个小时。大家停留稍作休息。谷底气温明显升高，脱了防风衣和厚的base layer，吃东西，补充电解质水，灌水囊，上厕所，涂防晒霜。按传统在谷底小店的邮包里给家人寄几张有大峡谷幽灵牧场邮戳的明信片。我和瓶子脱了袜子检查脚，都发现脚趾有压迫红点，贴上水泡贴预防水泡。这时我的右膝开始隐痛，戴上护膝。半小时后，启程北凯博布小径(North Kaibab Trail)，下一站是木棉营地。

从幽灵牧场到木棉营地约12公里，是在谷底穿行。科罗拉多河，景色秀丽，河水碧绿清澈。过了河之后，一路荒漠，没有树木，多是干旱地带的灌木，如仙人掌。鼠类动物见了不少。虽然只是早晨天气，炎热如正午，太阳无遮无拦，空气非常干燥。气温估计至少30℃以上。摘了鸭舌帽，换上阔沿防晒的帽子，把野外用超轻毛巾打湿挂在脖子上降温。

为了赶时间，我们各自按照自己的最佳步速行路。楚楚走得最快，瓶子水囊的吸水管不流畅，停下来摆弄了几次，走在后面。我依旧居中。这时每行一步，我的右膝就像有无数密密的针刺一样疼痛。心想坚持到了木棉营地再说，可这十二公里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举步艰难。只好中途停下来，打开背包找几粒止痛药服了。十来分钟后，膝盖感觉好一些，虽然还有痛，但行走容易多了。我加快步速。一个小时后，右膝疼痛又发作，变本加厉。我开始担心：刚才服的剂量在通常情况下可以起效3～4个小时，可现在才维持了一个小时，药效已经渐渐散去。我的背包里一共三个剂量，现在只剩下两个，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扛到北缘。于是忍了忍没有再吃。找药的时候，瓶子赶上了我，关切地问我痛可不可以忍？我笑了：“我有选择吗？”

从幽灵牧场到木棉营地这一路，只是三三两两见到几个徒步的人。他们大多数露营在幽灵牧场和木棉营地附近。大家都很友好，认识不认识都会打招呼聊几句。当天我没有遇到一个从北到南反方向穿越峡谷的人。大峡谷没有手机信号，如果在这里发生意外，再遇不到其他的人传信，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了。十一点，抵达木棉营地。此时我们已经走完从南缘到北缘三分之二的路程。剩下三分之一的路是最艰难的一段路，因为短距离内海拔攀升很快。在木棉营地休息半小时，吃东西，灌水囊，换水泡贴。开始往北缘爬。正午十二点，我们到达Pump House Station。这是我们抵达北缘之前的最后一个休息站。瓶子因为海拔高度快速上升(elevation change)，虽然人感觉不累，可是腿上无力走不快，她犹豫要不要在这里转头回南缘，放弃上北缘。我和楚楚竭力说服她和我们一起走。

离开Pump House之前，天空落雨点。气温开始下降，瓶子加了一层base layer，再套上防风衣。我和楚楚也穿上防风衣。三人都披上雨衣继续走。开始只是毛毛雨，然后雨下得愈来愈大，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停。中间夹杂小冰雹，飘小雪花。我的雨衣遮到膝盖之上，膝盖以下遮不到。腿上穿的徒步裤是防水的，开始没什么，但雨雪越来越大，裤子完全浸透，贴在腿上。路上全是泥泞，鞋底沾满一两公分厚的稀泥。每走一步，腿上像挂了铅。最后这两三个小时上爬的路极其陡峭。很长一段蜿蜒的小径似乎是在垂直的峡谷壁上凿出来一般，脚下的岩石雨后非常滑，一侧峭壁，一侧万丈深渊。最后七八公里路，我的状态非常好，精力旺盛，没有丝毫疲惫。浑身都是劲儿。遇到平缓之处，我可以轻松跑过。曾经看到一篇文章，徒步峡谷的时候，短距离慢跑虽然不能提速很多，但使用不同肌肉群，从而使走路的肌肉得以休息。数月来的体能训练效果明显，没有累的感觉，心率平稳，呼吸均匀。

我在最前面，楚楚离我不远，回头可以看到。瓶子走在最后。过了一会儿，看不到她了。等我们爬到峡谷半中腰，问楚楚有没有见到瓶子，楚楚说她几分钟之前看见瓶子在过桥。又走了一段儿，完全看不见瓶子。空谷里，我和楚楚一起大喊瓶子的名字，给她加油。到了Supai Tunnel，我问楚楚要不要停下来等瓶子，楚楚说：“我们不能停，否则肌肉再次warm up 会有困难。” 于是我俩没有停顿一路向前。上爬的时候我的膝痛缓解。经过一段很长很陡的爬坡之后，有一小截儿下坡，过桥，穿科罗拉多河。下坡的时候，膝痛马上复发，每一步膝痛钻心，膝盖成了铁板一块，不能伸展。熬过这一段路，又开始继续往上爬，膝盖就没那么痛了。现在的情况是：上行膝盖还能给力，下行膝盖已经放弃了我。这显然是从南缘下来膝盖负重受伤。曾经看一篇文章中提到，往返穿越峡谷一次，下行给膝盖的负重有几吨重，我这副老膝盖担不了这几吨的重任，于是罢工。峡谷北面气候湿润，树木苍郁。北凯博布小径(North Kaibab) 沿途风景秀丽，峡谷峰峦起伏，瀑布格外惹眼，移步换景。相机无法捕捉这些景致，描绘词穷。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感受它的美轮美奂。

到达北缘缘头的最后一两公里，我明白膝盖的状态已经不可能再从北缘下去，如果执意下去，已经僵硬的膝盖随时可能把我遗弃在大峡谷。虽然我的体能还很充足，但我必须放弃往返穿越的计划，在北缘结束穿越之旅。从南到北的单程穿越Rim to Rim(R2)，是我的Plan B。不是最理想的，但可以接受。对峡谷的美景万般留恋。我让身后的楚楚先上去，自己放缓脚步，尽情享受美景。下午三点一刻((3:15pm)，我到达北缘缘头。楚楚比我早到两分钟，她3:13pm到达。半小时后，瓶子到北缘。我们三人会和，全部成功走完R2。没有一个人感到疲劳，这得益于数月来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在上北缘的途中，瓶子由于腿部肌肉痉挛，长达10分钟腿部僵硬，不能移动。后来缓解。前后发生了两次。虽然爬上来之后，一切都好，可她担心如果继续往返穿越，一旦黑夜里在峡谷再次发生，会拖累楚楚，所以瓶子也决定放弃最初的计划R3。楚楚坚定折返，独自去完成我们三人的愿望。下午四点多，楚楚从北缘缘头下去之后，瓶子和我从北缘乘车回南缘。坐在回北缘的车里，我的两只膝盖开始红肿热痛。从北缘到南缘四个半小时车程后，我膝盖痛到不能下任何一个台阶。

想到楚楚黑夜一个人走在大峡谷，瓶子不放心，决定晚上九点半从光明天使小径下峡谷去接楚楚。因为膝盖的原因，我担心自己成了她俩的累赘，就没有陪瓶子一起去。她俩于27日凌晨三点半抵达南缘。楚楚用了23小时15分钟完成大峡谷双程穿越R3。楚楚是我们三人里最瘦小的，但她是一个爆发的小宇宙。瓶子在夜里接楚楚往返又走了20km。我以有她们这样的朋友而骄傲。后记：我单程穿越大峡谷R2一共走了11小时，39.59km，58903步，攀爬高度相当于584层楼，燃烧4278卡路里。

5月26日凌晨四点，我们仨下南缘出发时的合影。

5月26日下午三点多，我们仨在北缘共同走完R2时的合影。*保留文章和照片版权。